几小时以后,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,大陆到这儿被一条用厚厚的柏油划的虚线划开了;这条虚线就跟地图上的国界线差不多,不过要粗得多。
“我们到了,”黑衣骑士说,“把你上衣的扣子扣扣好,把领子翻起来,因为这个国家的气候非常冷。”
比波扣好了他上衣的扣子,翻起衣领;随后两个骑士穿过了国境线。他们刚一穿过国境线,便觉得一切都变了样:在他们刚离开的这个国家里,天气是那么温和而美好,时间是傍晚六点钟……而这儿恰恰相反,天色昏暗,寒风凛凛,时间是一大清早。比波问他的伙伴说:
“这儿就是国王之国吗?”
“是的,”他的伙伴回答说,“我们就在这个国家里面。现在我们要赶快走。”
两匹马小跑着,灰蒙蒙的天上下起了小雪。大路一直往前延伸,无穷无尽,穿过一望无垠的黑色的田野。这儿那儿可以看到一群群扛着农具的农民;他们像士兵一样迈着整齐的步伐走着,一面唱着节奏强烈的歌。
“这些是什么人?”比波问。
“他们都是国王。”年轻人回答说。
“他们为什么要正步走?”
“因为他们喜欢这样……”
“我,我可不喜欢,”比波说,“一点也不喜欢。”
骑士没有回答。没有多久,他们两人走进了一座大城市,这座城里有很多高大的房子,巨大的广场和一条条种着四排树的宽阔的街道。黑衣人骑着马走在比波前面,他好像很清楚自己要往哪儿去,比波几乎跟不上他。比波急于重新见到他的父母亲。他们终于来到一座黄色的、肮脏的、死气沉沉的大房子前面。黑衣人站住了。
“就是这儿。”他说。
“我父母亲在这儿吗?”比波问。
“是的。”
“唉,可怜的人!他们住在这样的破房子里!我可以马上见到他们吗?”
“我们进去!”
他们下了马,牵着马缰绳,走进了这幢房子的车马大门。一个守门的全副武装的兵士突然问道:
“什么事情?”
“一个志愿兵。”黑衣人回答说。
“进去吧。”
进门是个大院子,四周是有着宽大窗户的巨大的高楼。这时候又有一个士兵过来查问他们。这个士兵的袖子上有一个∧形饰绦;他问:
“什么事情?”
“是我一个朋友,中士,”年轻人又一次回答,“一个来找他家属的小伙子。”
“很好,”中士说,“他马上就会找到的。”
“真的吗?”比波高兴极了,问道,“我的父母亲在这儿?你能肯定吗?”
“当然,”中士说,“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。”
随后,中士又回头对穿黑衣服的年轻人说:
“至于你,你可以走了;再替我带几个来。”
“好,再见。”年轻人说。
“再见,谢谢!”比波满怀感激地说。
“没有关系。”年轻人说过以后便走了。
“请跟我走。”中士说。
这个中士待人很亲切,还喜欢开开玩笑。他不停地讲,几乎每一句都带有一点儿刻薄或是嘲笑的意味。首先,他把比波带到安置小红马的马棚里;随后,又把他带到一个办公室里,要他在两三份文件上签字;随后,再把他带到一个大商店里,要他试穿一件制服。因为比波对此感到很奇怪,中士嘻嘻哈哈地告诉他说:
“这是一套国王的制服。穿上吧,别害怕。所有到这儿来的人,都会得到这套免费供给的衣服。”
“真是太客气了,”比波说,“我真是受之有愧。”
接着,中士又给了他一只国王用的大盆,一只国王用的汤匙,一把国王用的叉子,一只国王用的平底大口杯;还有一只装着两条国王用的被子的国王用的大旅行袋;最后他把比波王子带到一个国王住的大卧房里,卧房里有二十来张铺着草垫的国王睡的床。
“你现在到家了,”他说,“这是你的床和柜子。把你的东西整理一下,随后等别人来。”
比波睁大眼睛问:
“可是……您难道没有对我说过我会找到我的家庭?”
“你的家庭,就是军队。”
“可是我的父亲呢?我的母亲呢?”
“你的父亲,就是国家;你的母亲,就是祖国。你是士兵。再见。”
“不,我不是士兵!”比波气愤地嚷道,“我要离开这儿。”
“不,”中士说,“这不是真的:你并不想走。”
“不,我要走!谁能阻挡我?”
“你自己。”
“可是总之,我不是自由的吗?”
“就因为你是自由的!一个国王的愿望只能和其他国王的愿望一样。真正的自由就是:自由地希望得到别人希望得到的东西。所以说,你是愿意留在这儿的!”
比波王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样推理的。他接着说:
“总之,我也不愿意再争了;我希望离开这儿,我必将离开这儿,我讲完了。”
可是这一次中士不再开玩笑了。他走过来,盯着比波看。
“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试试,”他说,“可是我预先告诉你:如果你想逃跑,你也许会遇到一些非常非常不愉快的事情!”
说完他就走了。
比波垂头丧气地在他的铁床上坐了下来。
“我早该想到这件事了,”他心里寻思着,“所有的人都是国王的国家,也就是所有的人都是奴隶的国家。” |